我本将心照明月

奈何明月照大江

【白七】自适应



“说是可以玩switch,才把人骗过来的。”

“是吗?”白石一边应和着高山的话,一边打量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人,虽说是被骗过来的,倒是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反而是丧气比较显而易见。

“那可怎么办?我可是连switch是什么都不知道。”

白石挑了下眉,眼睛自然而然地往高山带来的客人脸上瞥,那个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垂下头叹了口气。

现在才叹气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白石觉得好笑,把刚刚就一直放在手里摇晃的调酒器倾斜下来,酒液顺着重力进入高脚杯,白石把杯子推了过去,露出招牌的白石式笑容:

“要不要尝试一下,是我特制的blue smile,怀着让人微笑的心情制作的。”

说话的时候要盯着对方的眼睛,笑意则通过自己的眼睛表达出来,表现出温柔的弱势姿态,比较容易打动人心,这是白石惯用的技巧。

比起用人类来做计量单位,白石更喜欢用情绪来代替酒吧里的人,酒吧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只有白石置身事外,像在周围竖起了玻璃围墙,摆出接纳的姿态、叫人以为触手可及又防守得滴水不漏。

偶尔出现了能让她产生好奇心的人,就伸出手去触上一触,比如今天高山带来的客人,白石就感到很有趣。

酒吧里的人,假如说感到沮丧,会强烈地讨要安慰和一杯酒,假如说心情抑郁,则会想要有人倾听,而西野会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白石刚刚从高山那里获得了这位客人的名字和她坐在这里的原因,她没精打采地垂着头,一点也没有要倾吐的意思,佛学里说一花一世界,西野也是花,是无隙可入的石头,是超出相对论和量子物理的平行宇宙。

越是这样,白石越是想劈开石头,看看里面有什么不同。



“西野桑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话,今天就等我下班吧。”

本来是对于答案没什么干劲的,说到底比起前女友为什么说自己不懂恋爱而言,前天刚开始二周目的游戏还没有完成全收集比较让人在意,她赶着回家打游戏,对于诈骗犯高山一实已经采取沉默对抗的态度,而面前这位调酒师,也可算作不知情的从犯,西野没想到对方会笑眯眯地推过来一杯颜色漂亮的酒。

她略微垂下头,小心地抿了一口,柑橘的香味和甜蜜的味道霎那间充满口腔,有一点酒味,但很淡。那位调酒师没有说谎,喝了确实会让人微笑。

这大概成为了一切反常的开端,西野被白石抓着手,跟在她身后走出酒吧的时候不由想到,自己一开始好像是想着快点回去打游戏来着。



从很早以前开始,西野就经常碰到这种类似的奇遇。穿着校服的男孩子满头是汗地跑过来表白,在图书馆偷偷用手肘轻轻碰触自己的女孩子,用疑问的眼神望过去的时候还会被避开,只看得到通红的耳朵。

然后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恋爱,通红的耳朵背向她了,女孩子一边抱怨一边掉眼泪,也有变得很可怕的,查她的手机,歇斯底里地冲她大吼问她为什么这么冷淡。

尝试了这么多次,恋爱的过程和结果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明明一开始都是很可爱的人,为什么会渐渐变得面目可憎。直到被生田说了不懂得如何恋爱,便恍然大悟好像的确如此,此后便不再恋爱了,如果人们喜欢一朵玫瑰,摘下来的时候被刺扎出血,便恼羞成怒地骂它不应该长刺,那她最好一直待在花园里,承接那些人的喜爱和赞美,那样的话美好的事物就会一直停留在那里,满头是汗的少年,红着耳朵低下头的女孩子,还有长得漂亮的调酒师递过来的令人微笑的酒,都会被好好地保存起来,不会变成面目可憎的样子。



白石的家整理得非常干净,从玄关望去,布艺沙发罩着米白色的沙发布,抱枕整齐地堆在角落,茶几和餐桌上摆着插好玫瑰的玻璃花瓶。看起来是个挺会生活的人。

西野沉默着想道,她本以为对方会更混乱一点。

她发着呆的时候白石拿出了茶具,西野想说已经凌晨4点了还是不要喝茶为好,但是没有开口,她有些困了,垂着头悠悠地打哈欠,白石听到了,就又把茶具收起来,教她怎么用浴室。

两人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一晚,第二天八点西野就被白石叫醒了,叫她起来吃早餐。

事情的发展不但平静得不像话,而且白石吃早餐的时候还真的跟西野聊起了她对西野被甩这件事的见解。

“西野桑,有没有看过一本叫《后来的事》的书?里面的主人公是一个很my pace的家伙,西野桑你可能也是一样吧,会想‘无论如何,我就是要这样’,会不会因此令那位生田小姐感到自己没有被接纳呢?”

西野的眼睛开始往右边瞥,切煎蛋的动作也停下了,过了一会,低下头答了一句:“嗯。”又继续切煎蛋了。

白石笑了笑,心想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没有必要再说什么,结论也已经得到了,在西野走到客厅微微鞠躬,说着离开前打招呼的话时,白石快步走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腕,在西野意料之中地转过身后,低头衔住了她的嘴唇。

接吻的时候眼镜有点碍事,被白石摘去了,之后清楚地露出西野的一双眼,湿漉漉的,带着某种漩涡般的深情。白石捧着西野的脸盯着眼睛看了一会,照着西野抿紧的唇边印上了自己的嘴唇。

没有人会拒绝白石麻衣,没有人会不喜欢白石麻衣,白石自己很清楚这一点,她剥开西野的衬衣领子时,西野还有一点发抖,低垂着头像在逃避白石,她的肩膀只得薄薄的两片,在白石的掌心颤动,被白石握着,像握着两片脆弱的羽毛,这之后白石亲上她的脖颈,迫使她向后仰,她的眼睛很快地红了,处在一种将要落泪的边缘,但眼神是散的,只是琥珀般的眼睛里映着白石漂亮的脸。

醒来的时间是第二天凌晨,天光未现,卧室里铺满一地银色的月光,白石赤身裸体地拉着被单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呆,而西野早已告别,不知去向。



白石现在的工作是东京某一家酒吧的调酒师,职业则是刚刚踏入艺能界的小演员,跑到酒吧里来是为了揣摩下一部戏里要饰演的人物。

遇上高山其实算不上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她只是普通地招待了一下高山,谁知道后来高山就很自来熟地带了各种各样的朋友来,说是在酒吧里碰到了一个好女人,可以为大家排忧解难,导致白石一度不知道该为自己长了一张很会谈恋爱的脸引来的麻烦烦恼还是为获得了塑造人物的丰富材料而开心。

然后高山就带来了西野。

西野一坐下白石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她勾去了,白石长了一张美人脸,因此招来了许多喜欢,她很懂得利用自己这种优势,也通常能在真正付出什么之前全身而退,偶尔也会有令她主动进攻的对象,她掌控着关系,该付出几分,何时适时而止。

然后西野出现了,她坐在吧台椅上,垂着脑袋,偶尔撑起下巴望着侧边出神,带着天生的脆弱感和用眼神代替话语的沉默,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白石这次主动进攻的目标。



这一天晚上又见到了西野,这次一回家就直接做了,折腾到西野睁不开眼睛才抱着她去洗澡,又抓着她的手入睡,像是担心西野再次离开似的。

第二天早上西野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厨房里白石系着围裙的背影,毛茸茸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缀着樱桃的白色餐桌布上,客厅里那对看起来很贵的音响组正在播放《爱的罗曼史》,西野光着脚踩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歪着脑袋听了一会,白石正好在这时候从厨房出来,一抬头眼神就和西野的眼神对上了,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

西野眨了眨眼,也露出笑容。

第三天,第四天……

高山瞧出了不对劲,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跟白石搞上了,西野连忙否认,高山才说那就好,又自言自语似的说白石一看就是那种很受欢迎的人,是西野搞不定的类型,西野听了,表情就有些不开心。



白石的消失是在这之后再过半个月时发生的事。

那一天西野如同往常一样在画了一天画之后,跑到酒吧去找白石,然而白石不在那里,新来的调酒师对于她的提问一问三不知,西野这才发现她没有白石的联系方式,之前她觉得没有必要存,大概白石也是这么认为。

她默默地从酒吧回家,翻出来好久没碰的游戏机,接上电视的时候突然亮起的屏幕光刺得眼睛有些发痛,大概是脆弱的眼睛没有办法一下子适应,但总会适应的,西野用力眯了一下眼睛,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直视电视屏幕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又过了几天,她在要交的稿子里发现了好几张白石,有凭着记忆素描的,有用彩铅上了色的,她把这些画挑了出来,放在抽屉里。



抽屉里的画增加到以三开头的时候,白石再度出现了。

她站在西野家的门外,解释自己因为拍戏而一个月没出现的事,托辞无懈可击,但西野一个字也不信。

“怎么找到我家的?”

“有高山的联系方式。”

那怎么不早些过来呢?打个电话也好吧。西野抿了抿嘴,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沉默地抱住了白石。假如白石费尽心机是想得到些什么,她也可以试着去努力。



过了几个月之后,有一天西野被白石从被窝里拉出来去超市采购,这段时间是梅雨季,天一直灰蒙蒙的,从早到晚下着恼人的细雨。

西野本来不想起床,是被白石连哄带骗地从床上拉起来的,起来之后就不动了,趴在白石背上,像白石最讨厌的没有脊椎的软体动物。

白石最讨厌的,反而是西野喜欢的,比如便利店的饭,只有不吃就活不下去的时候白石才会吃上一点,有段时间却是西野一日三餐的来源,还有爬虫馆的冷血动物和233米的蹦极,她们有这么多的不同,却没有因为在一起而使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减少,反而增多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部分。

比如西野现在会在梅雨季节出门了,也不是为了去便利店买一周的食物,等红绿灯的时候还会悄悄地勾住白石的小指,如果白石因此望过来,就微微地别开脸。

每一天都在下雨,到处潮湿粘腻,实在不是个浪漫的天气,但浪漫的确在这种天气下产生了,在西野勾过来的手指和两人共处的细雨蒙蒙的城市里,在西野别开脸时抿着嘴露出的笑容中。

没有平行宇宙,相对论和万有引力也如常运转着,而白石看到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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